一夜之间，深圳街头挤满了摆摊的人。
每晚华灯初上，各个公园、广场、人行天桥，甚至小区楼下，都可以见到手打柠檬茶、冰粉、咖啡、手作首饰等等各种小玩意的小摊。
车尾箱市集爆火 图源：网络
“摆烂不如摆摊”，是这届年轻人最热门的口号，摆摊成为继露营之后，深圳人最热门的夜生活选项。
大多摊主不是四五十岁的大叔大妈，而是年轻人，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，摆摊只是副业，也有人迫于生活压力，抓住摆摊风口努力赚钱。
当摆摊变成了美好生活代名词，真实的摆摊远非如此，摆摊给了人们生活喘息的空间，放飞灵魂的出口，也为现实之下谋求生计的人们带去了希望。
01
下班摆烂不如摆摊
深圳摆摊人公认的摆摊发源地，是在盐田三洲田的盘山公路上。这里是著名的深圳“秋名山”，这两年来逐渐成了热闹的夜市。
车辆在路边一字排开，一个后备箱就是一个小摊。从手打柠檬茶、关东煮、冰粉、烧鸟到各种DIY、玩具.……三洲田夜市应有尽有。
三洲田夜市 图源：网络
除此之外，前海湾、白石龙音乐公园、南山摩天轮、福田皇庭广场、龙岗星河，都是深圳热门的摆摊地。深圳不再只是“打工之城”，还是“摆摊之城”。
这些摊位其实都是打开的汽车后备箱，上面挂一张文艺风的软布做招牌，缠绕一串暖黄色小灯泡，加上小音箱，手写小白板，夏夜浪漫的氛围瞬间拉满。
花式车尾箱摆摊布置 图源：网络
开豪车来摆摊绝对是深圳摆摊的一大特色，有人在茵特拉根小镇看到过一溜烟出来摆摊的车，其中就有陆巡、X5、卡宴、特斯拉等名车，逛摊顺便还能看“车展”。
豪车摆摊 图源：网络
最夸张的是用货车摆摊。
9月27日，深圳某地一张货车上摆摊的照片刷屏了。夜间的深圳街头，一辆红色平板货车停靠在路边。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聊天饮茶，格外惬意。
货车摆摊 图源：微博@每刻地产
这个茶摊是摊主吴女士的，她是一位上班族，摆摊是她的副业。那天晚上，她和朋友看见有一辆货车停放在路边，上面很宽阔，在征得车主的同意下，大家就把摊位摆到车上面，“为了表示谢意，我们也请车主喝了一杯自制的饮品。”
吴女士和几个朋友合伙摆摊，一周摆三天左右，主要售卖茶饮和气泡水。她摆摊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，而是和朋友聊天休闲，也常有附近的居民到摊位喝上一杯。
没事摆摆摊，顺便赚赚钱，这是现在许多年轻人摆摊的心态。
摆摊承载了年轻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图源：网络
摆摊，成为了继送外卖、开滴滴之后第三个大众化、平民化的副业。
下班了回家，现在变成了“下班了，去摆摊”。
伊古街头酒馆就是由一对情侣兼职开的小摊。男生是设计师，曾经做过调酒师，女生是纹身师，白天他们忙各自的工作，晚上八点，他们就开始推着一辆小推车，在僻静的人行道旁卖鸡尾酒。
伊古街头酒馆 图源：小红书@伊古街头酒馆
他们相恋多年，走南闯北，接触了世界各地的酒吧和街头酒馆，决定开一家街头酒馆，“这不是一份副业也不能说是一份工作，我们只是对生活追求浪漫情怀和不屈服于麻木生活的平凡夫妻。”
酒馆因为价位亲民和摊主的爱情故事而出圈，酒单上最便宜的金汤力一杯只要18块钱，最贵的不过40块钱。
我去过一次伊古酒馆，酒馆小推车暖黄色的灯光隐在草丛间，两人面前摆满了各种颜色的鸡尾酒和糖浆，酒单就在黑板上用粉笔手写，饮品统一用塑料杯装，每一杯酒上还贴有伊古专属的商标。
伊古酒馆的饮品有专属的贴标 图源：作者
已过晚上11点，前来喝酒的男男女女已经占满了座位，还是源源不断有顾客前来，他们将一次性的薄塑料布铺在草地上当座位。酒精和音乐治好了社恐，邻桌一群年轻人弹着吉他，大声唱着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》，其他听众给他们鼓掌打节拍，有人走过去跟他们一起弹唱。
我趁机摘下口罩，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，感觉肺里全是“非必要生活”。
伊古酒馆的小推车在草丛夜色中非常明亮 图源：作者
伊古酒馆厚厚的留言本上，有人写道：“谢谢你们，让我感受到了深圳的烟火气。”
不是追求卓越，而是追求烟火气，追求平凡、平静、平淡的生活，才是现在年轻人最向往的词汇。
只有摆摊才是正宗“烟火气”的来源。就像去年因为《人生一串》爆火的深圳宝安走鬼烧烤档，已经有了新店面，然而有老顾客说，还是觉得在户外烧烤才有“那个味”。
许多人喜欢的是户外摆摊的氛围 图源：网络
02
月入过万？多半胡扯
自从摆摊火了之后，各大社交平台上就开始出现摆摊月入过万、一天净赚几千块这样的信息，但实际上，很多摊主都表示，月入过万就是胡扯。
对于新手来说，心血来潮去摆摊大概率的下场都是“交学费”、“打水漂”，不仅不能赚到钱，还有可能要倒贴。
要做到顾客驻足消费并不容易 图源：深圳晚报
在第一次在龙岗街头摆摊以前，姚姚从来没有摆过摊，也不从事餐饮，不会开车，甚至不住在深圳。她住在大亚湾，租了一辆车，每天开车一个小时来深圳三洲田或者沙河摆摊，下午出摊，凌晨2、3点才能收工，有时还要通宵。
姚姚摆摊的第一天就亏了，第一天她卖的是“潮汕生腌”，她觉得大家都在卖柠檬茶、冰粉之类的同质化产品，所以想要卖点不一样的。
从出摊的前一天半夜，她就去海鲜市场挑选新鲜的海鲜，然后清洗海鲜、配置调料、腌制海鲜，从早上六点开始一直忙到下午。到龙岗出摊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。她又花了一个多钟头把摊位收拾好，刚停下来歇了一会，城管就来了。她赶忙收起摊位，走了好久终于在六约边的沙河大道安顿下来，最后一晚上只卖了一盒花甲。
潮汕生腌 图源：ONCE
第二天，她改做酸奶水果捞，之后又换成了养生茶……从七月底到八月末，她一共休息了8天，6天是因为台风，两天因为被城管警告而撤摊。租车费、油费、其他成本费加起来，摆摊一个月还亏了一万多。
在深圳龙华摆摊卖刨冰的摊主晶晶则头脑比较冷静，她上个月才刚刚开始摆摊，现在她刚刚摆摊半个月的时间，账面上的收支齐平，甚至小有盈余。
19年时她就在东莞了解过“摆摊文化”。从一开始她就知道，摆摊这件事不可能赚什么大钱，她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学习，“摆摊是一项最低成本的‘微创业’”，她想学习一些商业思维、方法。
晶晶想得很清楚，“做了这件事我肯定会后悔，但不做这件事我会更后悔。”
夜色中热闹的车尾箱集市 图源：网络
摆摊头一天，她开着车在龙华观察了多个地点，找到红山一个摊位点，刚下车搬了三分之一物资，就听见有其他摊主告诉她们，这里不让摆了，让她赶紧离开。她慌忙收了车，又开车十几公里到了宝安沙井，那里有另一个事先观察过的摊点。结果下了车她发现这里偏僻荒凉，根本就没人来，更别说摆摊了。
后来，她选择在小区附近摆摊，卖得最好的一款招牌刨冰是8块一份。周围都是学生和宝妈，她不敢把刨冰的价格写太高，怕没人买。
龙华红山是热门摆摊点 图源：小红书
现在，晶晶最发愁的是天气转凉。一遇到刮风下雨，摊就摆不成了，刨冰在夏天销量不错，但现在快要跨入冬季，没了销路。
晶晶感慨：“做了摆摊，我才知道，什么叫‘靠天吃饭’”。
“今天在这里，明天不一定” 图源：网络
03
吃不完的猪脚饭，摆不完的摊
在深圳，除了有加不完的班，熬不完的夜，吃不完的猪脚饭，现在多了一个摆不完的摊。
最近，深圳福田一个香格里拉大酒店出来摆摊的图片传遍了朋友圈，当平日里高不可攀的五星级酒店都开始摆摊，全民摆摊的流行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香格里拉大酒店摆摊买早餐 图源：微博@大湾区孙启赢
常常在三洲田和老公摆摊的阿子是因为疫情和房贷压力选择摆摊。
夫妻俩本来有工资不错，但因为疫情原因，收入少了，又背着房贷，压力很大。为了贴补家用，两人从去年开始利用晚上和节假日的时间摆摊买手打柠檬茶。下午开始准备材料，晚上7点多出摊，一直到凌晨3点，中间没有休息，几乎天天如是。
好在经过一番折腾，慢慢开始赚钱了。国庆的时候最多一天收入1000元。“辛苦是辛苦了点，但是房贷压力小了不少”。
手打柠檬茶是最常见的摆摊品类 图源：小红书@逗.
“副业”两个字似乎天生就有优越感光环，但实际上，副业是一个人打几份工的辛酸。
副业已经成为深圳人的刚需，比起赚钱，更多的是给了这些人安全感，在失业、裁员浪潮之下，依然有自己的一点天地，足够养活自己的安全感。
摆摊的安全感，看得见摸得着，一手交钱、一手交货，依靠的就是摆摊人一双手，人人都有机会在劳动中充实而富足。
去年7月份，有网友发布了一个“天桥足疗”的视频，在深圳一座天桥上，一名中年男子正摆摊做足疗，30块钱一次，生意很好。他的工具很简单，一块木板当招牌，一个背包，另外再加两张圆柱形凳子。
天桥足疗 图源：安家在深圳公众号
视频里，他正在帮一名顾客按摩颈肩。男子按摩手法娴熟，不一会该名顾客颈肩位置出现红痧一片。有体验过的人留言，“很舒服，比起一些按摩院还舒服”。
两人都面向天桥，顾客坐在圆柱形的小板凳上，天桥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与闪烁的霓虹灯，身后是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的天桥。
坐在天桥接受按摩别有一番滋味 图源：安家在深圳公众号
在这里按摩，没有青春靓丽的服务员，没有安静清幽的SPA氛围，只有一位中年大叔用温厚有力的手掌直戳你最隐忍疼痛的关节。
他可能不懂要怎么用花里胡哨的海报、灯光吸引人，但他绝对懂你身上那块最酸最涨，最饱经风霜的肌肉。
当摆摊被诟病为“精致摆拍”、污染环境、阻碍交通的时候，它也为普通人提供了低门槛的自食其力的机会。这在如今，就是刚需。
文|深圳客编辑部
图片来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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